景文離悄悄地溜進了縣衙大堂，大堂上兩家人各抒己見吵成一團，段言這位縣太爺正擰著眉頭只顧著敲驚堂木喊“肅靜”，壓根就沒註意到景文離的缺席。

兩家人終於在段言的威喝下靜了下來。

想來段言也知道這個姓錢的什麽德行，但是又拿不出證據來反駁，如今又見姓錢的毫無顧忌的鬧到縣衙來。一是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，二是覺得自己竟然拿不住一個刁民的證據，如何在百姓的心中樹立威信——沒人從心底裏尊重一個總是判錯案子的縣官，而且還是明知這案子是錯的。

段言的臉色實在是不太好，“勿要喧嘩，堂下何人，一一講來！”

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委委屈屈地搶先開口說道：“老爺在上，小人冤枉呀！小人姓馮，賤名馮四，家住東街回車巷子。大人容稟。我家養了五年的牛，前天夜裏不知怎麽就松了韁繩，清晨時便不見了蹤影。那可是小人的半個家業，小人一家愁苦不已，當時也來衙門裏報了案的。”

“正是如此！此事本官知曉！”

馮四情緒稍緩，抹了抹眼角的淚，繼續說道：“小人找遍了縣城裏所有的角落，都沒找見，傷心不已，竟然生了一場大病。今日我正在家中休養，不想有人告訴小人說好像在老錢家看到了一頭牛，花色樣子和我家的很是相似。小人心存不解，便偷偷越過墻頭看了一眼，可不正是小人家的牛。小人養了他五年多了，就連夜裏都要看個兩三遍，又怎麽會認錯了！小人上門和老錢家講理，他們硬說是從遠方剛剛買回來的。小人請大老爺做主呀！”

段言厭煩而又惱怒地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，厲聲問道：“錢眼兒，馮四的話可是屬實？”

據說，這個錢眼兒原名錢明，因為錙銖必較、只進不出，又壞心眼子太多，算計了不少的人，眾人便給他起了綽號錢眼兒，原來的名號竟然漸漸地被取代了。錢眼兒不以為恥反以為榮，索性對外也報了這個奇特的名號。

錢眼兒不見慌張，顯然對著這樣的場面見的多了，很是坦然從容地反駁到：“小人冤枉！這明明是小人出門的時候，碰上一個外地人來探親，他生了病，沒錢治病，不得已才把這頭牛賣給了小人，小人可是花了十八兩銀子呢。可是這個馮四非要說這牛是他家的，這怎麽可能呢？馮四這是信口雌黃，他的牛丟了，竟然冤枉到小人的頭上，還請老爺為小人做主。”

段言看著這個錢眼兒，恨不得先打他三十板子。前兩次和這次的情況相反，是說別人家偷了他的東西。可是自己派人調查過，當事兩家人的左鄰右舍都能作證這不是錢家的東西，偏偏奇怪的是，沒有人性的雞鴨反而是要跟著姓錢的走了，你說這不是氣人麽？

更可氣的是，他到現在還找不出緣由戳穿不了這個錢眼的謊言。如今，竟然又發生這樣的事情，有六成幾率又是這個錢眼兒搗了鬼，這是明晃晃的藐視自己這父母官的威嚴了！

段言稍一思索，對著馮四說道：“誰能給你作證這是你家的牛，你盡可找證人來。”

還不容馮四答話，錢眼兒搶先說道：“老爺，這不公平。馮四找的證人都是和他家要好，當然偏向他說了。小人買牛的主人如今已經回家，不能為小人做主，小人沒有證人作證，豈不是不公平。”

人家這話也有道理。段言又問道：“你的賣家是何處人士，你大可找來為你作證。”

“小人只是見他病中可憐，不得已掏了銀子買了牛。小人不圖虛名，何苦又問人家姓名地址。故而小人不知賣家何處人士。”錢眼嘿嘿一笑，“大人，雖然小人沒有證人，但是這牛到了我家兩日，和我親近非常，馮四既然說這牛是他的，不如看看這牛是和他走還是和小人走，如若是和馮四走，小人認罰；如若是和小人走，馮四惡意汙蔑小人，定然要重重懲罰他。”

這和前兩回的伎倆是一樣的，但是，段言卻是沒有反駁的理由，因為這是最合理而且迅捷的辦法。

轉頭問向馮四：“你可願意？”

馮四吸了吸鼻子，篤定說道：“小人養了這頭牛五年，這是小人的半條命。都說老牛通人性，比那些雞鴨可是有靈性多了。小人就不信，他還能用了手段把我的牛給貪了。小人願意。”

既然人家當事人都同意，段言也沒有反對的理由，對著錢眼問道：“牛可是拉來了？”

“既然請縣太爺裁決，當然拉過來了，就拴在了縣衙外的拴馬樁上。”

“那就拉進縣衙來吧，走，隨本縣到院子見證一番。”隨即，又略帶猶豫地看向馮四，再次確認道，“馮四，你可是想清楚了？萬一那畜生真的不認得你，你不但領不會這老牛，可是還要受罰的。”

“小人想清楚了！小人就不信這世上還沒天理了，老天爺不會睜眼見著這樣的混賬欺負人的，前兩次那是那些個畜生太愚笨，我家的牛可是靈性的很！”

“既如此，那便走吧！”

蘇桐聽了這話，急忙閃開了。出來的人不多，就五個人，一個官、一個做筆錄的師爺，兩個當事人，還有可憐兮兮的一個衙役景文離。但是，縣衙外卻是聚了好幾十人，都在門外不斷地向內張望著。

錢眼兒毫不在意人們憤恨的目光，得意非常地分開了人群，把一頭健壯的黃牛牽進了縣衙。

段言對著這些人憤恨不甘的臉，心裏也失落的很，自己也是滿腹經綸，竟然一而再的讓一個刁民奸計得逞，實在是有些愧對百姓的信任。心中輕輕一嘆，把馮四和錢眼兒的約定對著眾人一說，眾人見馮四神情自信篤定，也都抱著一雪前恥的心態等著看錢眼兒的笑話。

錢眼兒卻是仰著臉對著眾人不屑地一聲冷笑，坦然得很。

蘇桐混在人群裏，對著一個怒目瞪著錢眼的女人悄悄問道：“大姐，您是這兩家的鄰居麽？您說這牛是誰的？”

女人咬牙切齒地說道：“還能是誰的，當然是馮四的。錢眼那一家子都是好吃懶做的主兒，還有心思養牛？這牛馮四養了五六年了，這個缺德得說偷就偷了，也不怕天打雷劈劈死他。這一家子就是個攪屎棍子，攪得整個回車巷子的人都不得安寧，我家的雞蛋都不知偷了多少去了。這回馮四一定要給我們報個仇，好好整治整治這個錢眼兒！”

還不容蘇桐回話，一旁的一個男人憤憤說道：“都說這個縣太爺是個清官，怎麽這麽些個案子都判得糊裏糊塗的。今日再不給我們主持公道，我們可不幹。”

“就是，就是！不幹了！”一旁的人不斷地附和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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